五 · 一读好书 | 一起走进《隐于辽阔的时光》第二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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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隐于辽阔的时光》


站在茫茫无际的呼伦贝尔草原上

你方知天是这么近

这是隐于辽阔中的风景

也是旷世犹存的地理记忆


《隐于辽阔的时光》是著名作家艾平的一部散文新作精选集,书中展现了全景式的草原文化,涵盖美食、人文、历史、地理等多个角度,从广阔的时空范围诠释草原“天人合一”的古老智慧。同时,作者深入发掘游牧文化与当今生态保护观念的契合之处,探索古老文化在新时代的传承与发展。作品文笔优美,行文流畅,富有诗意,将大草原上动人的风物与淳朴深沉的男女老少悉数展现于读者面前。

内蒙古文学馆特此推出“五 · 一读好书 | 一起走进《隐于辽阔的时光》”系列推文,与你共度假期。

本期阅读《你见过猞猁吗?》,一起探索人与自然相处之道。



你见过猞猁吗?

岁月如烟。记忆的丝线上保留着一些寥落而夺目的珠子,原初的光泽令它们历久弥新,就像一部名著中那些扛鼎的细节。

你见过猞猁吗?我扬起脸,问高大的父亲。

父亲的手里是一件黑色礼服呢面的猞猁皮大衣,领子是拔针水獭的。母亲也有一件同样的猞猁皮大衣,咖啡色华达呢面,领子的颜色稍深一些,是带针小水獭皮的,与父亲的这件大衣相映成辉。

父亲把这两件漂亮的大衣一一提起来,然后将其府绸衬里套向上一拉,再向外一铺,这样便罩住了大衣的外面,至于大衣的毛皮内胆,并不多么珍贵,况且因为其涂了油似的顺滑,几乎一尘不染。父亲把它们挂到衣架上的时候,我的眼前一道炫光。

猞猁皮毛朝外,呈现秋麦般成熟的颜色,金辉隐隐,一抖,又闪出些许小黑点,再一抖,小黑点变成了许多不规则的图案。父亲用手指轻轻一拨,皮毛的根下绽放出一层灰白色茸毛,亮如丝绒,其柔润仿佛凝结的羊脂。接着,他拿起我的手,放在猞猁毛皮之上轻轻一顺。于是,此后人生中,我的手常常本能地寻觅这种别致的质感。猞猁,成为我独有的,回到童年的秘笈。 

六十年过去,此刻,父亲的猞猁皮大衣虽然已经破旧,仍然在我书桌旁边的椅子上,陪着我进入文学。母亲的那件大衣莫名丢失,我正执意寻找,不惜任何代价,只为追忆似水年华,纪念万物丰盈的时代。 

父亲告诉我这是山猫的皮张,山猫比地板上的那只公猫大多了,高矮和草原人家的大藏獒差不多,不过不像藏獒那么憨壮,它腰细身长,活动起来像猫那么轻盈自如,像豹子那么迅捷,是大兴安岭森林中数一数二的猛兽,常常像长白山的东北虎一样占山为王。它们平时喜欢呆在树上,像猴子那样来回攀援,如果从地上跳跃,它可以跳到三米高,直接跳到其它野兽的背上厮杀,抓住一只森林狼很容易。它长得的确有点像猫,但是细看又有点像虎和豹,林子里的人们叫它山猫,猞猁是它在书本上的名字。

猞猁

你见过猞猁吗?

它是不会和你打照面的——父亲摇摇头。

读过海拉尔肉类联合加工厂的厂史,我回溯出,父母定制这两件大衣的时间应该是在一九六〇年到一九六三年期间。那时三十出头的父亲,是海拉尔肉联厂的生产厂长。这个工厂当时名扬中外,是亚洲最大的肉类联合加工厂,每天要屠宰一万多只羊或者三千只牛,其产品白条羊、分解牛肉、牛羊肉罐头、羊肠衣等,出口前苏联和多个阿拉伯国家。父亲经常穿着一身白色工作服,在车间搬运产品,操刀卸骨剔肉,每年初冬时节,他还要骑着马,背着猎枪,和工人一起到千里之外赶运畜群。工作使父亲成为猎人,他多次穿越大兴安岭西麓的林地和草原,打狼,驱赶狼群,顺手打个草狐狸,打个狍子都是常事儿,他竟然没有见过猞猁,我的兴致有些黯然。

一切都是为了工作需要。我的父亲母亲花掉两个人一个半月的工资,专门到海拉尔著名的高台阶服装店,定制了这两件和他们日常生活极不匹配的皮大衣。记得母亲说过,裁缝是从前苏联回来的专做俄式大衣的老师傅。这两件大衣做得很是精美,使用非常优质的进口面料不用说,单看那垫肩的硬朗造型,硬麻布支撑出的挺括,手工扣眼针脚的缜密,便足以叫人啧啧赞叹。我的父亲和母亲,因此自信满满,面对咄咄逼人的前苏联客户,愈发器宇轩昂,义正辞严。我清晰地记得一个镜头——母亲陪父亲从贸易会晤现场回到家,像京剧里刚刚下场的巾帼英雄,恋恋不舍地卸下身上的大靠,坐下,依然神采奕奕。后来父亲几杯小酒垫底,常说:“老大哥也是纸老虎,不过鼻子大一点。”

父亲伸出手掌,从上而下,在猞猁皮毛上一捋,又一捋,猞猁毛茬在他的手掌下俯倒又立起,有了生命一般。

父亲说:“一上冬的猞猁,最肥实……”

你见过猞猁吗?

我的童年到读图时代的到来还需要最低四十年的距离,我十分好奇。

父亲告诉我——猞猁这种动物,在大兴安岭林子里,除了少见的貂熊,谁也不敢惹它,兔子、松鼠、狐狸、松鸦啥都能吃,它们尖利的爪子好似匕首,平时扣在脚丫里面,用有弹性的脚垫着地,跑起来马都追不上,在冰面也滑不到,猞猁又会游泳又会上树,耳朵上那两撮迎风立着的黑毛,就是它自带的无线电,老远就能听到你来了……

猞猁

六十年代初,呼伦贝尔人烟稀少,草原林地平均一公里不足三人,生态可以借用“棒打狍子瓢舀鱼,野鸡飞到饭锅里”一言以蔽之。狼掏羊群,棕熊到猪圈抢食,春季开河的时候,大鱼被冲上岸,人都吃不过来,直至晒成鱼干,拿来当烧柴,政府经常组织老百姓打狼,工厂宿舍的木栅栏上常常挂着狼皮、旱獭皮、狐狸皮、紫貂皮和熊掌、犴鼻子、鹿角之类的山货,父母用来做大衣的猞猁皮当然也不是稀罕之物。

谁也没有想到,有一天大地会落得个白茫茫真干净,猎人们在山林间遇到的只能是另一个猎人,如果有人发现了一串熊迹或者狼脚印,这个消息会变成空谷足音,在猎村或者牧场的上空久久漂移。

林子憔悴了,就像一个妙龄女子顷刻间给掠走了满头乌发,任由颟顸的阳光和风走进亘古之境,结果是林间腐殖层水分蒸发,草木干枯,树冠的繁芜,熊仓狼洞的幽暗,鸟巢的隐秘,不幸纷纷曝光,百兽惶惶不可终日。一个边防战士告诉我,他曾看到成群的驼鹿在额尔古纳河右岸惊恐狂奔,它们毛皮无光,叶状的犄角断裂欲坠,到达悬崖,径直跳下去,有的凫水而去,有的终成河滩上的白骨;当年的伐木人告诉我,他看到一个貉子的家庭突然爬上运材公路,走着走着,后面七只小貉子的身子开始偏斜,渐渐地就不动了,留下一条死亡斜线……

草原呢,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快速开垦,造就了无数大块麦田,却破坏了植物的多样性 ,动物也也开始锐减。夏季一碧千里,使人们一时还感觉不到无数昆虫、小鸟和小啮齿动物的消失,到了秋天,拖拉机开始翻地,草原鼠的家被掘出来,那些在黑暗中蛰居的大小鼠辈惊恐万状,全无目的地在黑土上逃窜,最后,一个个把脖子卡在草木的枝杈上自杀。冬天过去,它们的干尸在风中互相碰撞,咔咔作响……放下猎枪的猎手,在候鸟返回的春日,绝望地瞭望天空,头雁的咕咕鸣叫哪里去了?蓝水雪岸天鹅优美的舞姿哪里去了?突然,他的心被刀剜了一下,很痛很痛,因为他在低头的一瞬,看见刚刚出苗的麦地布满了油绿色的反射光,是数以千计的绿头鸭,吃了农药浸泡过种子的青苗纷纷绝命。

谁之罪?生存抑或吃饱,是一个最容易找到的借口。

看看世世代代在冰天雪地里以狩猎放牧为生的族群吧,自遥远的呼伦贝尔有了人类学家留下史料以来,没有他们猎杀怀孕野兽和幼小野兽的记录,没有他们因生活引发森林大火的记录,也没有任何牧民挖毁草原、污染河水的记录,他们所在的中国之北,苔原以南的森林草原,不曾存在生态退化问题。他们在靠近北极圈的泰加林中游猎,在草原上逐水草而游牧,走走停停,一杆猎枪,一座撮罗子、一座蒙古包足矣。对于自然,他们占有的很少,索取的也很少,他们崇尚万物有灵,相信生死轮回,希望在深邃的密林中和芬芳的草原上,与万物共享季节的盛宴,永续苍生。

猞猁

我认为也不应该把人类的狩猎欲望视为原罪。人性,除去文明的包浆,还不可避免地受本能驱动。这不是有善和无善的问题,更不是“人之初性本善”的问题,不能用各种大道小道的后天之见来解释,这应该是一个生物学的问题。事实上,狩猎者一旦冲向猎物,生命的力比多立马喷薄而出,让渺小的自己瞬间变得如狼似虎,而搏斗获胜,人类会获得一种幸福的多巴胺,感觉自己已然气壮山河,无所畏惧。这就是为什么古往今来,人们痴迷刀枪剑戟的原因,也是黑泽明的电影《德尔苏.乌扎拉》因其中那个能辨众兽踪迹、能懂百鸟啼鸣的猎人形象轰动世界,海明威作品中的硬汉气质迷倒大片读者的奥妙。我敢说,人类中的一半——所有男性身体里都潜伏着左牵黄右擎苍的梦想。狩猎是人类获取自信的一种本能。

二〇一一年,我认识了一个叫塔如梅的鄂伦春族猎人。那时候他已经快六十岁了,他已经放下猎枪多年,耕种六百亩土地,成为远近闻名的致富带头人。他见到我,完全不在意我要问什么,开口就切入了那个早晨的故事:“——林中的五月冰雪酥软,杜鹃花刚开,我没发现大野兽的踪迹。谁知,走着走着一抬头,就看见一只从冬眠中醒来的大棕熊,它已经爬出熊洞,正在树上蹭毛皮上的污垢。距离太近了,好在它还没有发现我。怎么办?我屏住气,趁它在俯身树干的当口,轻轻把枪支起在枪架上,猎犬也懂事,一声不吭。我一勾扳机,刹那间林中冰雪四溅,大熊被击中心脏,等它扬起熊掌扑过来,已经没有了力量,就像一块石头似的栽倒在雪地上。这时候,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“吭哧、吭哧”的声音,近的好像耳语,似乎有只魔爪就要搭在我的肩膀上。我没慌,不回头看,向前方慢慢移动脚步,猎犬急了,冲上去拦那个东西,我提着枪疾跑,跑出去快二十米的时候,一闪身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。我的天!原来是一头长着獠牙的大野猪,它好像被刚才的枪声吓傻了,正呆呆地看着我,我有了合适的站位,一枪轻松解决了它。我没觉得,干掉这两个被天神怪罪的傻瓜,是了不起的本事。正打算离开,又来了个大棕熊,有一米六七高,它迎面走过来,张着大嘴,扬起一只前掌,冲着我吼叫着,看样子是来复仇的。大熊越来越近,我已经闻到它嘴里腥臭的气味了……说时迟那叫快,猎犬箭镞一般冲了上去,大熊的注意力一分散,我稳立双腿,举枪就打,第一枪穿透了它张开的大嘴,第二枪打中了它的天灵盖。这么说吧,当天神给猎人送礼物的时候,你要是没本事接住,就只能当天神送给野兽的礼物了……”  

说完这一切,他陷入沉默,眼睛里的光彩依旧,久久沉浸在记忆的高光里。

在多布库尔河畔的猎民乡,我还结识了两个曾经的猎人。一个正值年富力强的全国劳模白色柱,一个是骑马而来的鄂伦春老奶奶林杰。他们和塔如梅一样,都有很长的故事,而不同故事的结尾,传递给我的是同一个信念——无论何时,猎人的精神堪比群山,至尊无上。 

我不由问道:“现在你们还想着打猎的事吗?”  

白色柱珍惜地抚摸着他手中的一杆用于旅游表演的道具枪,慢慢地说:“生态好了,总有一天……林子里下头一场雪的时候,数不清的野兽会到河边喝水…… 

野兽与人,都是生物链上的一环,也许永远不会彼此握手言欢,但是互为生存的环境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这并不是说互为食物,而是大家都在用生命酿造着自然,再生着自然,以腐泥和大气的样式循环着自然。如今,人已经成了自然的霸主,可以为所欲为地对待那些隐秘的同行者,轻而易举地切断它们生存之路,的确亟需静下来想一想,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,从而达到理性的回归。当然,如果野兽有一天繁衍超载,让人类民不聊生,人们重新拿起猎枪,亦是无可厚非的。

森林和草原给了人类和万物生命和营养。

有了暴富的私欲,有了利润这个词,人类便有了挥之不去的贪婪,依然疯狂到了灭杀自己母体的程度。

猞猁

……

你见过猞猁吗? 所到之处,我不无焦急地询问。

猞猁?太稀罕了

在莫尔道嘎林场,在穿越北方原始森林的车上,在蒙古祖地乞颜山谷底,我一无所获,找不到一个见过猞猁的人,无论是当年劈山开路的老林业人,还是现今开着雪地摩托在冰河上穿越无人区的探险青年,没有人给我肯定的回答。

终于,猞猁开始崭露头角。

二〇一八年冬季,在额尔古纳河右岸原始森林的开阔地上,大雪无痕,一串动物的踪迹突兀而清晰。第一位置上,是一些花尾榛鸡的羽毛,这些褐色的羽毛竟然摆放有序。头翎,颈羽,脊羽,双翅,腹羽,花尾羽,依次排着,远看就像一只花尾榛鸡散开翅膀,趴在地上。然而,这花尾榛鸡已经血肉全无,连一根骨头也没有剩下。向导小周,是爱鸟志愿者,常年在森林草原勘察。他说,这一定是紫貂的残席,紫貂嘴尖牙利,善于磕松籽,剥野果,吃东西特别精细。天寒地冻,紫貂幸运地抓到一只花尾松鸡,却并不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晚餐,厄运正悬于头上三尺。果然,沿着紫貂细小的脚印寻觅,就在不远处,我们看到了紫貂的尾巴,正如黑红色的火焰一般,摇曳在银色大地上,周边散碎的貂绒稀疏一片,像是水墨画中淡淡的洇染。紫貂的身子哪里去了,不得而知。下手如此干净利落,一定是不可抗拒的天敌,小周让我看那些脚印——拳头大小,深扎雪底,时隐时现,显然行走的过程伴有跳跃。是猞猁。

还有一件事更为蹊跷。二〇一九之秋,林中的杜香繁茂而成熟,香气浓郁扑面。一个年轻的管护站工人,无意中薅了几棵杜香,想带一些下山回家做香饵。咦,秋日的杜香怎么是湿的?他随即在裤子上擦干了手,又被脚底略湿的腐殖层滑了一下。他好奇怪,扶着树站来起来,往四处望了望,未见异常。可是,当他回到管护站,却坏事儿了,平日里和他十分亲昵的几只狗,通通翻脸不认人了,都冲着他狂吠,拦着他不让进屋。做饭的大师傅说,你身上有味,由于被杜香味混了,你自己闻不到。他急忙脱下衣服,挂在院子外,狗才消停。大师傅是老林区人,帮着他分析,结论是他可能踩了猞猁尿了。这意味着,他无意中进入了猞猁的领地。

猞猁

大兴安岭北部原始森林管护局副局长刘立平告诉我,近两年,他两次在原始森林里看见过猞猁。第一次,看到了猞猁在路旁一闪即逝,第二次,一只猞猁蹲在他汽车的右前方,似乎对汽车充满好奇,当刘局长手提相机下车时,猞猁一动没动,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。新生代的猞猁,看来还不知和它们的祖辈打过多年交道的人类为何物。

终于,我在乌尔旗汉的生态博物馆里,看到了三只完美的猞猁标本。亿万年滴水穿石之功力,大自然母体绵绵细雨般的养育,结成美轮美奂的正果。正如父亲所说,上冬的猞猁,最肥实。只见它们通身饱满油润,坐卧在雪地上,每一根毫毛都闪闪发光,脑袋警觉地前探着,一张脸,似乎是哪个工笔大师的杰作,眉眼鼻翼,嘴唇耳轮,法令线,抬头纹,深深浅浅,曲曲弯弯,无一不笔触精致,无一不出神入化,可谓婉转舒畅,楚楚动人。再看那三个猞猁的姿态身形和前后四肢:修长而茁壮,舒展又轻盈,似腾似挪,欲奔欲飞,活生生地灵动到极致。

三只健康硕壮的猞猁,集高贵,沉静,威武,睿智于一身,生命的深邃不言而喻。

猞猁,猞猁,真真乃万世不解之谜!你怎么能漂亮到这种程度呢?

木屋民宿的那一幕,在我心里一扫而光。

张超又给我发来了视频。密林深处,他们布置的远红外摄像机两次共拍到了三只健壮凶猛的成年猞猁。

我在心里默默地告慰父亲,岁月回来了,猞猁回来了。

父亲去世三十六年之后,母亲也走了。母亲生病期间,整日无声地坐在轮椅上,我想以往的岁月,一定像电影似的浮现她的眼前。我不敢提及任何一个和父亲有关的话题。

妹妹们为母亲搬了家。父母的家,已经很老了。

当我打开老箱子,一股呛人的气味飞扬而出,母亲当初放入的樟脑丸已化为齑粉。父亲的大衣出现了,拔针水獭的领子,绒毛脱落,猞猁内胆也尽显残旧,奇怪的是母亲的那件大衣不翼而飞,遍寻不见。我去问和母亲常住的两个小妹妹,去问照顾母亲的小表妹,她们看着我,一脸茫然。她们如此年轻,记忆苍白。 

我想,找到母亲大衣的那一天,就像父亲当年一样,把两件大衣的里子翻过来,挂在自己的书房里。(原载《北京文学》2021年12期)



大家谈

徐可

作家、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

《隐于辽阔的时光》是艾平献给家乡的又一曲深情的赞歌,它探寻着人与自然的心灵密码。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,是艾平散文写作的主题。她的作品接通了天、地、人的精神通道,是一曲曲雄浑优美的赞歌,描绘了人与草原万物和谐相处、其乐融融的情景。她对草原的感情在笔下自然流淌,很自然地也牵引着读者的心情。艾平的散文,在当下生态散文中独树一帜,具有很高的辨识度。艾平散文的语言很有特色。她的文学语言产生于大草原这个特定情境,从中汲取了大量的营养,她的叙述语言鲜活生动,她善用长句,长短句错落有致,有音乐美、韵律美、节奏美,悠长舒缓,意境开阔。(来源:小说月报)


张锐锋

作家、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副主任,山西省作协副主席

《隐于辽阔的时光》是一部有质量、有重量、有眼量、有信息量的书,是一部质朴中有智慧、平凡中流光溢彩的书。艾平是一个凝视大自然的散文家,并把自身的生命倾注于草原上,她在这草原上获得了广阔的时光,因为个体的时光和草原的时光是完全融合在一起的。我们能够感受到,这本书中收集的散文里跳动着一颗柔软的心。从这些散文中,我们听见了艾平和草原说话的声音。她给我们讲述了一个个草原的故事、森林的故事以及飞禽走兽的故事。这些故事展示了她的个人体验和丰富阅历。这些故事越过了世俗的、喧嚣的、利益的场景,飞向了纯净的童话。艾平的散文与其说是大自然的颂歌,不如说是人间的美好情歌。它既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揭示,也是关于我们内心生活图景的寓言。(来源:小说月报)

部分图片来源网络



创作谈

故乡的日子此起彼伏

艾  平

我生长于北纬四十七度以北的广袤草原森林,在童年乃至青年时代,往往推开门就是铺天盖地的大雪;站在河里片刻,就会被狗鱼撞腿;动不动狐狸或黄鼬就在窗台上探个头;到了冬天,人们会穿上各种兽皮做的大衣保暖;装盐、装鸡蛋、装水、装油,用的是桦树皮器皿;獾子油、鹿胎膏、狼油是常备药……没谁给我讲过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方能永续的道理,但是这种氛围时刻都在我身边——草原上的阿爸不在树上拴马;猎人扛回家的猎物里,没有怀胎的母兽,没有成长中的幼崽;年年岁岁,运载原木和白条羊的列车,像看不到尾巴的长龙从这里走向五洲四海……大自然绵绵不绝的恩赐,让我的故乡富裕而安详。突然间一切陡变,林子空了,草原沙化,雪居然呈现出落叶般的褐色,原来沙尘暴正在云层里游荡;贪财的人们开着大卡车,运回被扫射猎杀的黄羊,我从车厢缝隙中看见一只会转动的眼球渐渐熄灭了……而最终让我醒悟的,是阅读和写作。博大精深的文学,让我懂得对于人类来说,自然是如此不可更改,万物是如此不可或缺,生态决定气候,气候决定历史,历史决定文明,文明决定人类的前途。让天地山河奔放自如,让生命心魂物竞天择,才是亘古万世的大道。

 故乡的日子此起彼伏,细节纷纷扬扬,时刻从血液里涌出来催我下笔。25万平方公里间的每一寸土地,都是我日的思、夜的梦。我常常驾驶着自己那台不畏颠簸的旧车,去翻山越岭,在清冽的空气中,现实的场景和遥远的记忆融为一体,成为我的表达,《你见过猞猁吗》是其中的一个片段。 散文的写法是各式各样的,对同一个作家来说,面临不同的素材,也需要架构不同的语境,而情怀的高远,才是文学的根基。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对故乡的讲述,算不算是生态文学或者自然文学。我想,自然不是拟人化的物,人也未必能充当自然的代言人,人与自然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是永恒而深邃的课题,需要写作者全身心投入,散文因此任重而道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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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 | 张   华

初审 | 丁梓琪

终审 | 赵富荣

来源 | 内蒙古文学馆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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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5-07 00:51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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